跃出幻境
严瑜哲在这样一个公共空间中,通过其极具私人记忆的装置艺术作品,构建了一个开放的想象空间。
文:景炜
本次4C Gallery展出了严瑜哲最新系列作品《跃出幻境》,该系列聚焦于艺术家对于潜意识,以及梦境与现实二维联系的探索。在这个过程中,严瑜哲收集自己的梦境,试图捕捉那些在意识之外的部分。在那些意识边缘、外围甚至遥远的地方,可能包含着不会主动关注或思考到的思维、感情和记忆。
初入展厅可能会被这个光怪陆离、神秘莫测又五光十色的场景震慑到,四周瘫坐着各种各样的志怪生物,不知道这样奇异的画面会引起观者怎样的心悸与好奇:眼神空洞又四目光、眼神涣散的小丑;长满眼睛的怪物;长有人脸的如热带雨林中的树木植物;童话质感的奇特物种等。加之色彩奇丽的影像投影,参观者也终于有机会拥有色彩斑斓的皮肤,然后加入成为舞台上的一员。
身体是一个可以同时“进行”和“颠覆”性别的舞台,在这里,性别和物种是有流动性的,它不是单一的尊崇二分法的地方。
人类从来没有足够的能力认识自己的潜意识,不论是现今的生物学还是心理学界,在科学的加持下,人也未能打通这条密道,而仅能试图窥探一二。但这些日常生活之外的东西却并非没有意义,它以某种未知的方式进行着自我表达,也代替人说出一部分内心的情感。因此所有在梦境中的发现,那些细微的东西,那些不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人、物体、动物都成了严瑜哲试图转化的对象。在如此强烈的意愿下,那些来自她童年回忆的恐怖小说、神话传说、寓言故事等,和梦境相互缠结,最终经由她的记忆付诸于创造,幻化成现实。
然而最让我惊奇的是,并非只有这些奇妙的想象和表达,以及装置艺术和影像艺术的结合。更多的还在于一种私域下的公域表达意识,一种对开放与探索,邀请与参与,进入与出走的公共探讨。严瑜哲显现了一种别样的情感交流,这是很多擅长私人叙事和创作的艺术家们很难自然而然传达的情绪。当我了解到艺术家本人毕业于场所空间艺术系时,我意识到这正是来自于专业的公共空间艺术训练,来自于她对公共场域的把握。
严瑜哲在这样一个公共空间中,通过其极具私人记忆的装置艺术作品(甚至只有她本人才能讲述作品的故事),构建了一个开放的想象空间。也因此使我们意识到,潜意识铺陈在个体的一切想象、情感、行为和经验之下,成为我们连接世界的某种先声。而或许正是在注视和转化梦境的过程中,我们得以一窥在规则之外的自我和集体,迫使我们重新想象自我与社会的连结。
Q=景炜
Y=严瑜哲
Q:在你眼中,你是怎样理解梦境、现实和潜意识之间的关系的?是一组的、多组的、还是从从不稳定的?谈谈你对它们之间联系的探索和思考。
Y:我觉得现实世界对于我来说,它是客观存在的,但它受到我作为宿主的潜意识的影响,其中包括信仰、情感、记忆和期望的影响。潜意识就像是我的心智中大部分时间都不完全意识到的部分,它涉及到我的记忆、情感、欲望、恐惧和已习惯的许多行为模式,就像我们的反应和情感都是由我们的潜意识驱动的。而这些潜意识内容可能会在我们的梦境中得到反映。在我看来,梦境就像是我潜意识的窗口,梦境中的情节和情感往往与我的潜意识有关:隐藏的恐惧、未完成的愿望或被压抑的情感等等。在这三者之间,他们具有固定的模式,但同时也具有不稳定的变化。比如在我的作品中,我会有意识地将这些潜意识通过“Body transformation”的方式,将出现在我梦境和潜意识中的不同元素并列。在改变他们自身意义的同时,创造出原本并不存在的隐喻和张力,就像我喜欢通过结合道具、服装和舞台布景来创造某种心理戏剧一样。
Q:这次的作品很多来自于童年回忆,来自于多年来深潜在意识之下的记忆。是什么驱使你把它们最终“实体化”?在这组作品中,不同媒介的装置艺术、投影、绘画等作品之间,构成的是怎样一种“共生”关系呢?
Y:对于我来说,童年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重要时期,因为我的很多情感、体验和记忆都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记忆虽然被深埋在我的意识之下,但它们依然在那里,影响着我青少年乃至成年之后的情感和行为。有时,生活中的某个事件或刺激可能会触发这些深藏的回忆。这种刺激可能是一个地方、一个人、一首歌或任何其他东西。这种突然的“触发”,其实也给予我了一种情感释放和疗愈的契机,让我将它们创作出来。
我热衷于使用我自己的身体并融入到我的作品中,我称之为“Body transformation”。所以我创造的这些角色经常发生身体变化或以身体变化的形式出现,而角色本身以无生命的物体、不太可能的生物组合或虚构的怪物等表现形式出现。身体被视为一个想象和开放的地方,由我的深层无意识产生。我通过这种方式,身体既成为转变的载体,也成为转变的象征,这是一个同时“进行”和“颠覆”性别的阶段。就像我非常喜欢的艺术家Matthew Barney的Creamaster系列作品,其中他通过创造作为人类内部体现的物理空间,赋予空间意识,把他角色的身体变成了无意识空间的傀儡。在他所居住的那个世界中,环境是清醒的,但是角色却不是。所以在另一种意义上,Barney也在这里找到了另一种自由。
在我所创造的那个性别空间里,我称之为“Purlieus”,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居住在我们概念或二分法之间的社会中看不见的物种以及性别(“Purlieu”一词来自于中世纪的英国法律,表示一个隐藏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例外地方),它们是“共生”的,通过“Body transformation”,我所创造的角色经历了从搜索中诞生的转变,虽然它们失去了纯真,它们变得更强或更弱,但是只要它们改变,我就很开心。
Q:通过创造,你将个人的梦境和潜意识幻化成现实,重新想象与自我和社会的连结。这是一个极具私人性质的创作,你认为私人叙事会怎样让观众产生共鸣?
Y:首先,我认为尽管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独特的,但人类的基本情感和心理反应很大程度上是相似的。就像恐惧、爱、孤独、欲望、失落等是人类共有的情感。我在私人叙事中所表达的情感和经历可能会触及观众的内心,使他们感受到某些共通之处,触发个人记忆与集体记忆之间的转化和连接。其次,私人叙事可能会为观众提供一个全新的视角,使他们能够从不同的角度看待自己的生活和世界。就像在我所创造的世界“Purlieu”中,身体是被想象成一个开放的地方的,身体是一个舞台,是一个可以同时“进行”和“颠覆”性别的舞台,在这里,性别和物种是有流动性的,它不是单一的尊崇二分法的地方。就像在我喜欢的另一位艺术家Marnie Weber的影像和拼贴作品中,女人可以是多种形态的,女人不是歇斯底里的,而是不循规蹈矩的存在。就像我总会做一些恐怖的东西,恐怖的身体,恐怖的角色。身体是我创作的载体,也是象征,它是连接到我的内部的途径,或者说内部的阀门本身;是作为保持正在发生的叙事成为内部叙事的可能性的一种方式。这是身体的自由,但最终,是我心灵的自由,对观众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自由呢?
Q:这组作品之后,有没有更理解自己,理解自己的梦境?谈谈那些在“完成/完结”之后产生的感受。
Y:我想在这组作品后我会更加坚定我要走的道路了吧。就像“”Body transformation”是我一直在坚持的,我想我会创造出更多的角色,与我自己的身体相结合。我希望在我所居住的那个世界“Purlieu”,能真的带给观众思考,就像这个世界是多样的,不仅有男人和女人。作为女人,我坚定地认为女人并不是只存在于二分法下刻板印象的形象,在这个时代,女人是多变的,是不被局限、不被定义的。我试图打破身心之间的自动反馈循环,我希望将艺术变成一门学科,在我们的文化中,内部和外部生活的分离导致多样性而不是局限性。
艺术家介绍
严瑜哲Yuzhe Yan(Ashley),2021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雕塑与公共艺术学院公共雕塑(场所空间艺术)。目前在加州艺术中心设计学院(ArtCenter)攻读纯艺硕士。
阐述
工业文明和智能技术的发展极大地改变了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导致人与自然之间出现一定程度的疏离。工业化大大增加了人类对自然资源的需求,智能技术的进步使人类越来越依赖机器和自动化。人工智能通过自动化和优化工作流程,加剧了人类与自然的分离,我们越来越不需要与自然环境直接互动。而人类智能使我们能够理解和管理复杂的现实问题,并应对工业文明和智能技术带来的疏离。
我以超现实的视角去探索世界,试图透过现实的表象,挖掘隐藏其中的深刻意义。在这一系列作品中,我将焦点转向人工智能和自然智能的现象,试图通过艺术媒介探讨它们的相互关系以及与我们生活的互动。
人工智能是人类的创造,体现了人类对自我认知的极致,以及对未来无限可能性的想象。但与此同时,人工智能也给我们带来了深深的不安,它不仅挑战了人类对人性和智能的传统认知,也威胁到了人类对世界的掌控。
相反,自然智慧是我们的本源,根植于我们的生物本质,是我们适应和理解世界的基础。自然智慧让我们心生敬畏,因为它的复杂性和神秘性远远超出了我们的理解。
在我的作品中,我将人工智能与自然智能视为两种对立而又相互依存的力量。我运用超现实主义的手法,打破现实与梦境、科技与自然、机器与生物的界限,创造出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工智能与自然智能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具有形态和情感的实体。它们是映照我们欲望与恐惧的镜子,也是让我们看到超越自我和现实的可能性的窗户。
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引发观众的思考,促使我们重新审视我们与人工智能和自然智能的关系,以及我们在这个快速变化的世界中的位置。我相信,只有理解和接受这两种智能之间的矛盾和复杂性,我们才能找到真正的平衡,创造一个尊重科技和自然的未来。